“三生”教育系列活动之主题征文――1978：最后的访客

　　去留之间，大不相同。
　　　　　　　　　　　　　　　　　　　　　　　　　——孙郁《燕京杂记•漂流者》

一、
　　那天晚上，全班同学一起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听到了史铁生去世的消息，心里一惊。

　　虽然早知道这个身残志坚的男人已是体弱多病，一直在靠透析维持生命；虽然早在《病隙碎笔》里读过了这样的句子：“我这48年大约有一半时间用于生病，此病未去彼病又来，成群结队好象都相中我这身体是一处乐园。”可是当我听到他辞世的消息后，心中巨大的震惊与强烈的痛感还是难以抑制。明明几个月前还在《人民文学》上读到了他近作的诗歌，转眼间，这些诗歌却都成了失去亲人的孤儿。

　　那天饭吃到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去了，酒也不想再喝。可突然降临的哀伤带来的失落与空虚又让我好想能在那夜大醉一场。二零一零年的最后一天，空气冰冷，整个天空似乎都被巨大的伤感笼罩着。我最终决定不再停留，从人群中悄悄的离开了。

　　街上路灯苍白。

二、
　　人生苦短。

　　那天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开始有一种罪恶感，以前自己酗酒的场景像影子一样在我的周围时隐时现。一个饱经病痛的人，为我们留下了多少感动和温暖，最后又在病痛中离开了他所深爱的世界，而正值青春的我们，却为什么不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我开始后悔。

　　我想着他，刚刚离开我们的他。我不停地在想，人到底为什么要来世上走这苦难的一遭？

　　史铁生死了，他的手再也拿不起笔来为我们指引人生的方向。他走了，也再不能向我们提醒身边的温情。他的离去，让我们少了一个苦难的朋友，一个深刻的老师，这世界也少了一个将苦痛转化为温暖的智者。死亡，意味着苦难生活的结束，也意味着他思考的脚步的永远停止。

　　但他的灵魂活着，就在他的文字间，他把自己的生命化作温暖睿智的语言，留给了身后的我们，留给了仍在人生艰难旅途中跋涉的我们，留给了，需要一盏明灯照亮在黑夜前行途中的我们。
而，当我们百年之后，又能留给世人什么呢？

三、
　　昨天晚上看《非诚勿扰Ⅱ》，看到香山因身染绝症，不日将死，于是开人生告别会一段，我突然感觉到一种人生的苍凉。香山为了临走前还能再见朋友们一面，提前向朋友们发了讣告，他的朋友闻讯赶来，无不痛哭流涕。而待到得知香山仍在，乃知香山一片苦心。伤感之余，也为香山的乐观感动。虽还未曾死去，毕竟已病入膏肓；而能见最后一面，也已是满足。

　　电影毕竟是电影，像这样的事在现实中几乎是不会发生的，而电影未尝不是在向我们做一种提醒。很多时候，将死者在临死之前都希望能够再见到自己最好的亲人和朋友，希望能在亲朋的目光中安心的离开，最终却未能如愿，也留下了人生最后的遗憾。而更多的人，一朝别后，竟猝然离世，撒手人寰，生死全在瞬息之间，更是让亲朋叹息不已。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为了生计前程，仍不免要辗转万里，漂泊他乡。而昨日故人，一别经年，聚少离多，最后各在天涯，终不相见，也是常有的事。不知多少人都曾为此抱恨余生。花开花落，潮去潮来，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人生的悲凉竟一至于此。

四、
　　于是我不禁又想起了刚刚离世的史铁生，想起那天在饭馆里谦儿 对我说的话，或许我们真该想想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生前寂寞，等他走了，我们才会把他想起。而像史铁生这样的善良的人，在他生前一定是有很多朋友的，那他在离去之前有没有再见到他的朋友们呢？也许，终有一个好朋友没见到吧，但他也一定不会太难过，只是轻轻一叹，就闭上了眼睛。

　　人的一生究竟能有多少个朋友呢？尤其当他身陷困境之时，又有多少人会将他想起呢？

　　当史铁生生病之时，一定是有很多人去看望过他的，包括亲人、朋友、陌生人。他们来了，陪他说说话，之后也就各自回去了。没有人会料到他会在何时死去，真正的朋友更是希望他能够健康起来。而谁又会料到他竟会在元旦的前一天不再醒来了呢？那些看望他的人都是病房的众多访客之一，谁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最后一位，而当他终于走了，一切也就都成了事实。

　　一切都无可挽回。

　　一切都无需挽回。

五、
　　转眼间，二零一零年已经过去了，我来到这里也已经一年有半，在过去的六百多个日夜里，发生的很多事我至今历历在目。身在异乡，昔日的朋友都不在身边，难免会有流浪之感。幸好还有手机可以互相联络，聊相安慰。有不曾打过电话、发过信息的，QQ空间里也有对方的名字，偶尔在“访客”一栏中就会看到那熟悉的名字。有的来了，会留下自己的痕迹。有的来了，虽然一句话也不说，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小小的温馨。

　　无论是手机，还是网络，都在帮我们度过漫长的离别。不能相见的痛苦虽然还在，但我们也已满足，因为想想古人，寄封书信仍不知何时才能到达对方手里，更不知何时能收到对方的回音。

　　那天晚上，我坐在电脑前，看着空间里的一条条信息，脑海里还留着刚看过的史铁生去世的新闻。“最近访客”上显示的数字是那么醒目，想想在过去的一年半里竟有过那么多次的敲门声在白天或黑夜里响起，不禁感叹。窗外的夜已很深，新年的钟声已经敲响，我想了想，在空间的心情一栏里写下：1978，元旦快乐。

六、
　　不禁又想起《合欢树》中的哪一段——

　　“我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闭上眼睛，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很久很久，迷迷糊溯的我听见了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我似乎得了一点安慰，睁开眼睛，看见风正从树林里穿过。”

　　或许，史铁生的离去也是上帝善意的安排吧。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曾将自己比成一个“玩累了却还没有玩够”的孩子，而现在，无论他是否真的愿意，他必须要回去了。

　　他已经来过了。

　　他已经回去了。

　　而来去之间，毕竟不同。